我是雷恩，王都的首席验尸官。
他们叫我进宫的时候，国王的身体都快凉透了。
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甜腻的香薰味，混着血腥气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。
红桃皇后莉莉安——那位新后，正被几位贵妇搀扶着，哭得梨花带雨，几乎晕厥。
她那身华贵的猩红天鹅绒宫裙，在烛光下像一团凝固的血。
但我的视线，无法从床上那具尸体上移开。
我们的国王，强壮如狮的罗伯特陛下，仰面躺在他和新婚妻子的婚床上，双目圆睁，凝固着死前的惊愕与痛苦。
而最刺眼的，是他胸前那个致命的创口，以及深深嵌在创口里的那样东西。
一枚玄铁打造的玺戒，戒面是狰狞的、张开的黑桃形状。
整个房间死一样的寂静，只有红桃皇后压抑的啜泣声。
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枚黑桃玺戒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「果然如此」的释然。
「是……是她……」
一个大臣颤抖着声音，打破了寂静。
「那个被诅咒的女人！黑桃皇后！她回来复仇了！」
人群像炸开的锅。
「雪雾森林的诅咒显灵了！」
「她杀了陛下！」
卫兵们握紧了长矛，神色紧张地望向窗外那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、终年笼罩雪雾的森林方向，仿佛那个嗜血的女巫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来。
红桃皇后适时地发出一声更高的悲鸣，几乎瘫软在地：
「陛下……我可怜的陛下……她怎能如此残忍……即便被放逐，也不该……」
群情激愤。要求立刻发兵雪雾森林，绞杀魔女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胸腔里的翻涌。
作为验尸官，我的职责是让尸体说话，而不是听活人喧哗。
我戴上皮手套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，走向大床。
「雷恩大人，」宫廷总管拦住我，面色苍白，「情况已经很清楚了，是不是应该先……」
「让开。」我的声音不大，但足够冷静，「我的工作是查明陛下真正的死因。在结论出来之前，一切都是猜测。」
我绕过他，在床边俯下身。距离更近，细节愈发清晰。创口周围的皮肉有些奇怪的褶皱和颜色。
那枚黑桃玺戒嵌得极深，几乎没入了底座，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砸进去的。
但我注意到一个不合逻辑的细节。
如果是活人被如此致命的凶器刺入心脏，血液应该呈喷射状，溅得到处都是。
可现场的出血量少得有点反常。大部分血只是浸染了国王的睡衣和身下小范围的床单。
更像是在心脏停止跳动后，才被补上的这一下。
我的指尖小心地避开玺戒，轻轻按压创口周围的皮肤。
一种极其微弱的、熟悉的刺鼻气味，混合着血腥和香薰，若有若无地飘入我的鼻腔。
不是铁锈味，是……苦杏仁？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我强作镇定，继续检查。国王陛下的手指蜷缩着，我轻轻掰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指。
在他的指甲缝里，我看到了一些非常细微的、亮红色的晶体碎屑，像被碾碎的红宝石粉末，在烛光下闪着微妙的光。
这不是卧室里该有的东西。我悄悄用镊子取下一些，放入随身携带的油纸袋。
「验明正身了吗？雷恩大人。」
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是红桃皇后的心腹，卫队长马库斯。
他手按剑柄，眼神锐利得像鹰，充满压迫感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。
「证据确凿，就是黑桃皇后艾拉西亚的玺戒。全国只有那一枚。」
所有人都在等我点头。只要我承认，大军立刻就会开进雪雾森林。
我直起身，脱下沾血的手套。目光扫过悲恸欲绝的红桃皇后，又扫过义愤填膺的群臣。
最后，我的视线落回国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。
「案情复杂，需要进一步详查。」
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，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「陛下的死因，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。」
我知道，凶手不是她。因为国王的尸体，在对我「说话」。
而它诉说的真相，比森林里的诅咒还要令人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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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安
